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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亭和齐亮一起回到了清洲村。少了黄天,多了许多冷清。
黄天受伤后昏迷的第五天,黄昏里的柳翁医馆,披一身霞光。
晚霞烧红了西天,目之所及,一片沦陷的火焰。几只蝉在茂密的枝叶间声声鸣叫,多了几分打扰,也多了几分静谧。归巢的鸟雀拍着翅膀从烧得旺盛的霞光中成群飞过,落在末尾的那一只正拼命追赶前方的同伴……
医馆里的伙计们都已经吃过晚饭了,在院子里的一棵高大樟树下只剩方义和厨师孙正华还在用餐。
孙正华四十多岁,顶梁柱的年纪,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但他不同于常人,看得开,想得开,活得开。
孙正华在家就是一个知暖知热的人,接管了医馆的厨房以后,比自家的厨房还要爱惜三分,每天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医馆上下没有不满意不夸赞的。
方义为医馆的辛勤付出,孙正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很快掌握了方义的饮食习惯,常常给方义单独做一些私房菜。
然而,不知何时,这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馆里其他人进了厨房看见小火灶上单独炖煮的那道菜时,总是笑着对孙正华说:“不用猜,这一定是留给方义的了。”
“这鸭肫的味道真是太好了!”方义将一盘红烧鸭肫吃了个底朝天,连汤也拌饭吃了,赞不绝口。
孙正华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又用蒲扇不停地扇着风,笑着说:“就知道你好这口!喜欢就好。以后想吃就跟我说,我随时给你做。”
方义说了好几句感谢的话,然后问及柳翁的饮食。孙正华让他不必担心,柳翁的一日三餐吃得很好,这几天胃口突然就好了不少,能吃能喝。
方义非常满意地点点头。他也注意到了,柳翁这几天的精神头明显比之前好了许多,而且一直没出医馆半步,要么在医馆前后院里散步,要么去房间陪伴依旧昏迷不醒的黄天,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床边,会坐很久,直到累了才肯罢休。
“方义,黄天醒了!你快过来看啊!”
正当方义陷入沉思时,从不远处传来的惊喜欢呼吓了他一大跳,愣了片刻后,转身飞奔向黄天的房间。
黄天终于醒过来了!第一个发现的人正是晚饭后就坐在床边用蒲扇帮黄天扇风的柳翁。
柳翁喜极而泣,笑着给方义讲述事情的经过,眼里泛着泪花,像是一个刚刚得到期盼已久的某件礼物的小男孩。
方义看见睁开双眼的黄天,又是难过又是开心又是担忧,总之,心情比黄天昏迷时还要复杂得多。
黄天醒来后,没有嚷着要喝水,也没有说肚子饿,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围在他身边的这些人,熟悉的面孔,陌生的面孔。看了一会儿,他又闭上了眼睛,像是累了,想继续沉睡。
柳翁不慌不忙,亲自给黄天把脉,让一旁的伙计给黄天喂了几汤匙汤药,接着又吩咐厨房给黄天做一碗米汤。
“醒了就好啊!”医馆上下见黄天醒过来了,都感到异常高兴,说这又是一个奇迹,总算让人舒了一口气。
一直盼望黄天醒过来的人,除了柳翁医馆里的大家,还有清洲村的徐俊,老村长,以及徐林峰夫妇。村里目前只有他们四个人知道黄天的事情,他们听从方义的建议,对外守口如瓶。
这天黄昏,晚霞也同样如同一道火光般长啸在长春江的上空。风从上游吹过来,两岸的树木在火红中轻轻摇摆,仿佛燃烧着的舞蹈,热情奔放,惊世骇俗。
徐俊架着一只乌篷船在长春江里捕鱼,他精心调教的鸬鹚正在全心全意地劳作,每一只都是乖巧伶俐的好孩子,却又都是能征善战的勇士。
一场大雨过后,清洲村并未发生任何险情,一切安然无恙,反倒给村里带来了丰盛的水产,家家户户的鱼虾都多得吃不完,他们把卖剩下的都不约而同地腌制起来,腌了好几瓮,好几坛子。
徐俊表面上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可是心底里却是另一番样子。他一直很纠结,纠结该不该把黄天的事情告诉小莲。
一连好几天没见到黄天,小莲坐不住了,在四处打听黄天的消息,但没有人能够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徐俊心里五味杂陈,他很害怕。怕什么?怕小莲来找他询问黄天的下落。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小莲,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告诉小莲真相。这几天,他一直在为这件悬而未发的事情感到忧心忡忡,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夜里也睡不好觉。
可事实往往是,越是怕什么,就越会来什么。
一只鸬鹚冲出水面,英姿飒爽地落在徐俊脚下的船板上,伸长脖子向徐俊邀功。
徐俊摸了摸它的头,随后轻轻一捏它的脖子,一条鲜活的鱼滑滑地溜出来。他将这条鱼扔进了一旁的鱼篓里,随后奖赏给这只鸬鹚一条小鱼。鸬鹚快活地吃起来,心中好不得意。
眼看着霞光逐渐暗淡下去,徐俊准备回家。
他的目光从岸边隐隐泛红的树林转向岸边,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不是别人,正是小莲,他最近一直害怕见到并尽量躲避不见的小莲。
可是这一回,徐俊知道,他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逃避了,除了迎难而上去面对,别无选择。
看得出来,小莲在岸边已等候多时。
她默默地等在那里,是因为她已经意识到事情有些蹊跷了,徐俊并非像花婆婆和邹小清口中说的那样是因为太忙碌了才见不到他人影,而是故意在躲避她。
徐俊的船在向岸边一点点地靠近,心跳也在一点点地加速。愉快收工的鸬鹚井然有序地排列在船头,各自享受着各自的小天地,在这诗情画意的盛夏黄昏里。
船靠岸了。徐俊从船上跳下来,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走向小莲,故作镇定地笑着说:“小莲?你怎么来了?来多久了?也不叫我一声。”
小莲定定地看着徐俊,那眼神似乎在说:“我叫你与不叫,能有什么区别?你会像从前一样理会我吗?”
徐俊读懂了小莲的眼神,忍不住用毛巾抹了一下额头上早已渗出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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