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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废了十几年的地方,此刻有三个大活人。
女人并不意外,她在门口只微微停顿了一秒钟,而后就朝他们走过去,高跟鞋在空旷的室内踩出令人心悸的回音。
当她站定,其中一个黑衣的男人跟她打招呼,“杨小姐。”
女人点点头,并不废话,“该怎么做,穆先生都吩咐过你们了吧?”
男人看着她,眼里有一点说不清的窥探而恐惧的光,闻言赔了个笑。
“那麻烦你们了,帮忙把我来时的痕迹处理干净,以免到时候警察发现,顺着蛛丝马迹找上来——要小心仔细一点,外面下着雪,可能会给你们带来一定麻烦,就辛苦你们了。我这边处理完了他,就去跟你们汇合。”
女人的声音很柔,语气是冷静克制而温润沉和的,这跟她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实在大相径庭,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又有种奇妙的安抚味道,以至于男人犹豫再三,也没把那句“你一个女人真能完成杀人任务吗”直白地问出来。
他斟酌了一瞬,然后换了个方式小心地问她:“你搞的定吗?穆先生说你没受过专业训练,那么消音、保险、瞄准、射击这些要点你都掌握了吗?”
“消音器来的时候穆先生帮我装好了。”女人似乎笑了一下,厚围巾和大帽子遮掩下,露出来的秋水般细长漂亮的眸子微微弯出了很柔顺的弧度,“我会开枪,一枪打不死也没关系,多开几枪,陆总早晚会死在我手上的。”
被牢牢绑在凳子上动弹不得,嘴里堵着厚棉布也说不出话的男人瞬间瞪大眼睛,双眼含恨瞠目欲裂地瞪着女人,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他拼命挣扎,身下的凳子因此而摇晃,被站在他两侧的黑衣保镖共同伸手摁住了。
凳子上的男人就是陆歧。
一个在忠心追随穆雪松若干年后,终于因为自己的贪念惹了祸事,而被穆雪松放弃的人。
女人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那样轻柔温和,但话里话外的意思,不止是被绑着等死的陆歧,就连站在她旁边的两个保镖也禁不住后背一寒。
女人跟陆歧有杀夫之仇,这在集团内不是秘密,但不肯假他人之手,一定要亲自替未婚夫索命报仇的女人,却让他们感到震惊……
明明是那样柔弱,仿佛雪花一样,碰到一点温度就会融化得连轮廓都不剩的生命……
竟然处心积虑地摸到穆先生身旁,在毫不掩饰来意目的的情况下,成了跟虎狼最亲密的人。
得到穆雪松的庇护,这些年,连明知道她对自己有杀心的陆歧,也没办法动她一根汗毛。
脆弱的生命,通过寄生的方式,成了危机四伏的黑暗森林中,一人之下的存在。
多么可怕……
可怕到哪怕他们一只手就能把她捏断气,却不敢在她面前质疑她的话。
两个男人点点头从逃生梯下楼了,剩下女人与被迫等死的陆歧,冷风在空荡的大楼里刮出哨音,如当年冤死亡魂凄厉的呼啸。
“你知道我一直都想让你给我未婚夫赔命,当年你说我妄想,但现在你看,我还是做到了。”女人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手枪,动作有些生涩地拉开保险,斯条慢理地对满面惊恐和憎恨却说不出来的陆歧说:“我也知道,你一直都想除掉我这个心头大患。如果不是穆先生,我早在几年前想法设法要给我未婚夫伸冤的时候,就被你赶尽杀绝了。——上次那辆要撞我的车,就是你最后的挣扎了吧?0q813,我认识这个车牌,是你一个手下的。那次你几乎就要得手了,可惜,最后我被跟我一起的人扑开了。”
“所以,我们两个之间这场你死我活的较量,最后是我赢了。”渐渐的,女人温柔得仿佛能化开冰雪的声音,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变得跟着漫天的狂风大雪一样冰冷,她那双总是有几分情谊含在里面的眸子里,此刻流露出仇恨和快慰糅杂在一起的,凌厉而寒冷的光,她并不像其他仇恨满腔的人报仇前要长篇大论、言之凿凿以解心头之患那样,说很多很多的话来悼念死者或者安抚自己,这句话说完她就举起了枪,轻轻启唇,悠扬婉转却冰冷无情的声音,像是跟这段恩怨,画上了一个仪式般的句号——
“正义到达不了的地方,还有黑暗能够覆盖。”
话音刚落,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在呼啸的北风中发出一连串微弱的声响,跟打偏到地面和墙柱的子弹和钉进肉里内脏里骨头里的子弹发出的动静混成一片,她柔弱的身躯被子弹的后坐力带得控制不住地后震,隐隐冒出火光的枪口映着她苍白的肤色和倒映着血色的瞳仁,直到子弹打空,直到面前椅子上已经成了血葫芦的男人停止挣扎,曾经那颗高傲的头颅无力地低垂下去,曾经那张令人憎恶的脸上再了无生气……
女人扣着扳机,听见几声空膛清脆的响声,她几乎是惯性地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了另一把枪,用苍白得没有血色的手指又一次拉开保险——
直到她又一次把枪口对准面前那具浑身上下血色斑驳的尸体,她才从失控的情绪中缓过神来,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被绑在凳子上的这个人,他已经死了。
从她决定放弃治疗,用剩下的日子去筹谋一场复仇计划开始,一直以仇恨支撑着她再难再痛也忍着走到现在的罪人,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惩罚。
她急促地喘息着,肩膀耸动,当她知道她终于可以随着陆歧的死放下仇恨的时候,她突然脱力地跪倒在地上,捂着脸,六年来第一次无所顾忌地放声痛哭……
女人的哭声回荡在空无一人的废厂房内,回声一圈一圈地漾开,像是从地狱唱响的哀歌,凄凄切切,连绵不绝……
………………
…………
听见“陆歧”这俩字儿跟打了强心针似的冲回局里的任非,在出警的车上又变回了一坨行尸走肉。
他无精打采地靠在车玻璃上,强迫自己抽出一根清醒的意识,听完他们队长的战术安排,然后在一片“没问题”的回答中,蔫蔫地点点头。
他就像是一朵被狂风暴雪肆虐过的狗尾巴花,不但蔫儿,还被寒冷的温度冰冻住了似的,永远保持在了低头弯腰的丧气状态中无法恢复。
他这瞎子也能感受到的颓丧状态让谭辉在下车的时候拦住了他,“你这状态不是抓人是添乱,待车上等调度吧。”
任非直愣愣地看看谭辉,摇摇头,但是在谭辉丝毫没得商量的坚持中,不得不又点点头退回了车里。
关上车门,在城南的这片废弃的重工业区里,他觉得自己像一只缩了头躲在壳里的乌龟。
直到乌龟壳被莫名其妙却又无比熟悉的感觉狠狠地掀开——
难以形容的心悸和战栗在电光火石之间犹如一道电鞭狠狠抽在他神经上,强烈的精神刺激让自怨自艾的男人几乎不用任何缓冲,一下子就从失控状态中惊醒,下一秒他就猛地拉开车门跳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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