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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容慈祥和蔼的年长妇人,脸上挂着慈爱的笑意,目中流露出真切的心疼,感同身受的叹息叫骂出声,“唉,王家这群畜生真是作孽,老天爷怎的不降下天罚把这帮没人性的畜生劈死咯!连带着你家也只剩下一个小姑娘,还要拉拔一个几岁大的弟弟,真是造孽哟。”说着伸手安慰的拍了拍红袖,手上沾染的血迹刹时便在红袖衣袖上印了一个血手印。红袖半边身子都冷了,只觉被那只手拍过的地方,就像是浸了毒,即刻就要夺了她的命去。
她勉力笑了笑,极力的想要如往常一般的笑得温婉,“事已如此,再怨天尤人,也是无法,我现在只求我能平安把弟弟养大,等到他长大了,能为我们一家报仇雪恨的时候,我即便是立时死了,也能有脸去见父亲母亲了。”
红袖不着痕迹的把婶子的手拉下去,忍着恶心的翻腾感,低眉顺目的轻声道:“倒是婶子,您身上也常年带着病,到了现在却还要一家人的生计奔波,您都是这样儿了,我还年轻得很,如何敢歇息下来呢。正是该向您学习的时候啊。”她笑得平和一如往日,敬佩的看着婶子双手沾染的鲜血,眼睛里藏着一点儿看见肉食的欣羡。
婶子自豪得意的笑起来,全然已经忘记了方才吃人血肉的疯魔,自然而然的找了个合适的理由,牵着几分炫耀的笑意道:“嗐,这都是你那大哥弄得鬼,他脑子不灵光,也只有一把子力气还能有点儿用处,这深山老林里,越过越艰难,也只有猎些个野物果腹充饥罢了。你家只有你一个劳力,你一个姑娘家也顶不得什么用,一会儿我让你大哥给你送些来,好生补补,瞧你瘦成什么样儿了。”
一旁还有人跟着一样的凑趣道:“你婶子喜欢你,这东西现在难得得很,这儿这么多人她谁都没给,就只给了你一个,可见你们婶子多么喜欢你。”
红袖却无任何凑趣说笑的意思,打起精神好容易把人送走了,四下无人了才惨然一笑,眼睛里那点儿子倔强和孤注一掷,现在全然化作了了无生趣的倦怠,“公子也瞧见了,这人……尽数都被逼疯了,往后想必也没有救回来的可能。请公子些微的怜惜奴婢,奴婢实在是不想在这样的日子里过下去了,我怕我什么时候也如他们一样的活在自欺欺人里。求公子发发善心,救救奴婢吧!奴婢唯一的弟弟也高热不退的去了,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想要报仇,我想要让王家的人都去死!”
悄无人烟的林子里全然看不出方才吃人的血腥摄人的一幕,待那群吃人的披着人皮的怪物离去之后,滞涩的日光也仿佛缓慢的流动起来。陈陵嘴角微勾,俯身把跪在地上的红袖扶起来,也不去管身后元清章嫉妒不满的灼人目光,温声安抚道:“姑娘不必如低姿态,我既答应了你,便不会反悔,姑娘放心便是。”
“且姑娘品格坚韧,是女子当中少见的人物,我心中敬佩姑娘为人,姑娘便不必口称奴婢,说了倒让我心中不安。”陈陵眼眸里积聚着浅浅的微光,身后丝丝缕缕升起来的夜间薄雾也不能冲淡那真挚的波光。沁了满心的怨恨,把一颗心都搅弄得阴云遍布,但这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那层层的阴霾也禁不住的被柔软的目光驱散些许。
第四十七章:探秘
许是因为这观音山上的血腥惊悚之事叫人心中疲惫,这夜色也像是通晓人心一般的早早地暗了下来,低垂的夜空里一点星子也无,黯淡淡的只有林思和洛水两人手上的灯笼暖光照亮前路。起伏不平的路上,到处是铺路的石板破碎零散的石头,硌得人脚板生疼。
好容易寻着客栈昏暗的灯笼光亮找到歇脚的地方,进得门去却只看见一个懒散的店小二趴在柜台上掰着自己的指头玩,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还如在梦中一般的迷迷瞪瞪了许久,才陡然之间打起精神上前迎客。
“几位客官可是要住店,我们这儿是外城最好的客栈了,您几位来这儿算是来着了!”店小二满面精神的冒着红光,搭在肩头上的手巾伶俐的扑打着大堂里摆着的几张桌椅,招呼着几人坐下之后,着急忙慌的拿了束之高阁的最好的茶叶泡上,生怕几个人嫌弃方才他的懒怠跑了。
元清章养尊处优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样的茶叶在小二看来已经算是最好,在他眼里,却是连漱口的茶叶都不配的。只是已经转悠了一日了,寻寻觅觅的才找到一家像样些的客栈,也实在是不想再走了,且看这小二的模样,也是个精明伶俐,能说会道的,想必知道不少消息。
想到此处,元清章缓缓的绽开一抹爽气的笑,不嫌弃的接过小二冲泡的茶盏,露出与外表不相符合的热心肠的大气爽快的气质,拉着店小二便称兄道弟的聊了起来。
这几年洪州是越发的乱了,知道点儿消息的不愁什么生计的人物都不爱来洪州找胆战心惊。店小二从洪州的热闹繁华做到了今日的门庭冷落如荒城一般的活计,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知多少,但这样风流俊逸的人物一下来了好几个还是头一回。才将将抬头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得迷糊了,一不留神去了瑶台仙境,见到了话本传说里的仙人。
现在仙人竟这般不嫌弃他低微的身份,与他勾肩搭背的说话,如何不让他油然的生出一股惶恐的兴奋,结结巴巴的只有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兄弟,你们这儿我以前也来过,我记得以前这个时候街上还到处灯火煌煌如昼,行人如织,摆摊子买东西的不知道多热闹,怎的我今日进来却是这样人丁凋敝的荒凉景色,可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么?”元清章粗豪的仰脖把杯子里的茶水干了,一脸略微有些扫兴的克制,活灵活现的把一个想要喝酒却有分寸知礼的不拘小节的公子哥儿扮演得入木三分。
一边的陈陵都已经有些惊呆了,相处了这么些时日,他见过这人风流潇洒,气质斐然的让人趋之若鹜的世家公子模样,也见过他独独只对着他做出的撒娇粘人乱吃飞醋的任性模样,也见过他杀伐铁血,冷酷无情敏感多疑的样子,却从来还没见过他装模作样的像是换了一个人的样子。若不是知道他是元清章,那个抚掌静安海,转瞬之间就会让人灰飞烟灭的当家,他会真的以为这就是一个看着金尊玉贵,实际上却是一个安贫乐道不拘一格的大气豪侠。
见那店小二已经快要被他哄着认做必生见过的性情最好的人物,感动得出来了的激动模样,陈陵不得不感叹一声,果真不愧是情报世家的人。
一边的王琦闷着声儿的哼了一声,他就是看不上元清章这家伙了,一肚子的坏水,脑子里全是弯弯绕绕的算计。整日的就会花花绿绿的卖弄风骚,恨不得人人都被他那一身的花衣裳给迷花了眼睛,拜倒在他脚底下才好。真不知道他是使了什么手段才把他师兄骗过去的。
红袖倒是没什么奇怪的腹诽,第一眼她就知道这个男人不是个好惹的,单说他一双眼睛里陡一闪现的漆黑的暗光,叫人悄然一瞥便觉得心中胆寒。何况他现在就像一个暴君小心翼翼的笼着自己护在心口上的宝藏,不容许任何人觊觎。若不是她早有眼色的求对了人,又一直和陈陵退避三舍,除开必要的话要说,是决计不靠近他半步的。如此下来,才算是让元清章不在看见她就阴恻恻的看。
现在看见他这样反差极大的模样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默默地端了一碗饭,缩在一边吃。
另外一边的桌上已经摆了大肚子的粗陶酒坛,一坛一坛的慢慢的空了下来,东倒西歪的滚在地上。久不出面的老板得了陈陵给的两锭银子,心满意足的回去躺在柜台边儿的摇椅上,腿上搭着一条毛毯子,眯着眼睛自得其乐的看着几个人坐在那儿唠嗑。
酒酣耳热,话也渐渐的兜不住了,店小二干瘦的脸上被烈酒逼出灼热的红晕,眼睛也不清明的抖着两团虚软的眩光,大着舌头的挥手愤道:“自从这王家换了当家理事的之后,这整个洪州城是一日比一日萧条,我们这儿以前是最繁华的一条道,日夜灯火不息,亮到天明。现在呢?”
小二嘲讽的摊手,即便现在浑浊不清的眼睛里也明白的露出一点无力的哀嘲来,“大白天的,连个人影都没有,门口刮过一阵风,都会呼啦啦的发出一大阵嘭嘭的巨响。整个城里,就像是一座空城一般,里头活着的人就快成行尸走肉了!城外的人稍微知道点儿底细的也不敢再进来了,生怕有进无回。您看见城门口的那群无所事事的懒汉了吧?那些人以前是城里最勇武的汉子,品格正直,不知道多少小姑娘抢着嫁呢!现在却被王家那群孙子逼成这样!”
“家家户户的稍微好看点儿的又到了年纪的姑娘,挨家挨户的都被搜罗到了他们家里,一些是被他们自己拿来享用了,但大部分的还是被送去了夜游宫。前几日,我还看见……我那未过门的媳妇儿在王家出巡的队伍里呢!这群畜生!他们迟早会不得好死!”小二憋屈着一张脸,闷闷不乐的狠灌了自己一口,酒盅掼在桌子上,被震得使劲抖了一下,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一边坐在摇椅上的老掌柜处变不惊的连眼皮都不撩的悠闲自得的躺在上头,这种话他不知道听过多少回了,每次有人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要说上这么一遭。
元清章好脾气的把倒了的酒盅扶起来,感同身受的的跟着一起赤红了眼睛,愤怒的叫嚷道:“这帮孙子太不是个东西了,好端端的把一个热热闹闹的都城弄成这副鬼模样,也不知道图的什么!”
“还能图什么!还不是图那夜游宫的权势,等着夜游宫看在他们巴结殷勤的份儿上,能分他们点儿肉汤喝!”小二眼里闪动着不怀好意的怨恨的光,不吝惜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王家,“小妇养的就是小妇养的,所作所为哪里比得上王二郎半点儿!从前王二郎在的时候,王家也是城里少有的积善积德的人家,一家子人说不上全都是好人,但终归行事也还算是有分寸。现在呢?王守英回来之后,才掌家不到两年,这阴毒的行事作风是越来越让人胆寒,把一个知府也牢牢的把持在手心里。再这样下去,只怕这洪州就快成了他们一家人的封地了。也不知道朝廷知不知道这里的事儿了?”
不过说起朝廷,小二脸上浮起一丝嘲弄的苦涩,“连知府都动弹不得,想必丝毫消息都是传不出去的。我们……也不过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无名小卒罢了,就算是传了出去,想必朝廷也不会因为我们而大动干戈的。”
“唉,哪里都是一样的,有权有势的把持一方,我们这些人,纵然有些钱财,可手上没权势,看着外边儿是穿金戴银,风光无限的。可在这些人面前还不是说动手便动手了,不费吹灰之力。”元清章英挺如画的深邃眉眼也随之染上了伤怀的暗淡,纤长的眼睫落在微微陷下去的眼窝上,似是一只蝴蝶,忧郁的颤抖两下,让人不自觉的便也跟着觉得心绪低落起来。
红袖赶忙掐了自己一把,把自己的心神掰正了,这样的人眼瞧着是一株惊才绝艳的美人花,容颜风姿绝世。只是那花却是有毒的,稍不留神就会因为心生贪恋而殒命。
陈陵把碗里的饭食吃干净,才刚要喝汤,面前就推过来一盏还带热气的,撇了油花的鸡汤,里头还放着几块肉色雪白的鸡肉,上头的鸡皮都被撕干净了了。陈陵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正巧看见身边的元清章正把碟子里的一块鸡皮送进嘴里。察觉到他的目光,一边和小二说话,一边伸过手来极自然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腰背。
腰上有熨帖的温度贴合着皮肤传过来,一直柔软的流淌到心里,叫他不由自主的面上便带了一缕笑意。看着碗里的鸡肉,便觉得尤其的甜蜜起来。
觑着元清章一直在引着小二说话,饭食也未曾用上两口,手上动作不停的把刚上来的菜摆在碟子里,推过去,接口和小二说话,让他歇一歇垫垫肚子。
“方才听你说,这王家的家主好像并不是在家族中教养长大的,怎么他却成了家主,而不是别的嫡支子弟承袭家主之位?”
南国与北国不同,一向注重嫡庶之别,家中除非叔伯兄弟之中无嫡枝子弟,即便是过继一个旁支的孩子,也是轻易不肯让庶出的孩子掌理家事的。以是这么多年来,南国纵然是富贵之家也少有庶出子女出生的。嫡出的子女生来便得天独厚的拥有了先天的优势,庶出的子女,即便没有那样的精心照顾,但想来也不会好过的。
小二对着陈陵便没有和元清章说话时候的随性,晕晕乎乎的也记得要收敛些,软塌塌的身子努力的想要坐直了,只是酒意上头,十分努力了也还是一样的歪歪扭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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