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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老一愣,景子春心里咯噔一下,二人一同望向暮青,只见曙色东来,暮青定定地看着乌雅阿吉,眸如星子,衣袂随山风荡着,似墨泼去,不怒自威。
景子春琢磨不透暮青的心思,只是心头一紧,急忙解释道:“启奏皇后殿下,恩师乃大学之士,一生苦修古鄂族之学,一贯守规,今日乍闻圣器被毁,痛心疾首之下才失了礼数,并非有意指摘贵国臣子,还望皇后殿下宽宥。”
云老面色威沉,虽怒意正盛,却仍理了理衣袍,朝暮青施了一礼。
暮青沉默地受了此礼,而后便将此事揭过,问乌雅阿吉道:“你领了什么旨意?”
不问这话还好,一问乌雅阿吉更恼,磨着牙道:“来之前因为着急,一不留神就着了圣上的道儿,就被戴了顶官帽!当时圣上说,皇后殿下要是偷偷过了岭南也就罢了,要是打过来的,我就得留下任节度使,节制岭南。”
当时,他为求出京,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后来才明白这他娘的是个套儿!那姜靳老贼要擒皇后,把使节团的行踪盯得死死的,怎么可能偷偷地溜出国界?八成要靠打的!能打到这地儿来,那还不表示岭南全境平定了?可平定是一回事儿,安定是另一回事儿,朝中正值用人之际,他一贯不爱受束缚,可就这么被圣上给绑在岭南了!
暮青无语,按大兴的官制,边州才有节度使,形同地方军政长官。朝廷吃过一次地方割据的大亏,姜靳死后,步惜欢不可能再封一个岭南王,但眼下岭南乱着,的确需要一个主事之人,这个主事之人得熟知岭南的风土人情,得能有与大姓豪族周旋博弈的精明,还得有狠辣的手段,得慑得住根植于岭南的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岭南如今就是个龙潭虎穴,暗地里不知多少势力瞅着朝廷钦差呢,一个不小心就能连骨头都不剩,人若是轻易地死了,不但朝廷会颜面尽失,治理岭南还会难上加难,乌雅阿吉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步惜欢把人留在岭南,怕是还担心乌雅阿吉背负着灭族之仇,以他的性子,一旦去了图鄂,未必能理智行事。
“既然你不同去,那我们就该走了,天色已然大亮,再拖延下去,撞上南图迎驾的大军就走不了了。”暮青起先以为乌雅阿吉会同去,听说乌雅族人死得蹊跷,这才陪他来族寨里一趟,既然此事并非无头公案,而他领了节制岭南的差事,那她就该带大军走了。
两个时辰前,探子来报,南图大军离国境线只有七八十里了,此刻看着国境线,看着春草迎着曙光,她仿佛已经听见了马踏山河的疾啸声。
“走!”暮青行事一贯干脆,说罢便将手一挥,一句也未提圣器之事,当即就往祭坛下走去。
“慢!”乌雅阿吉喊住暮青,在她回身看来时,有些不自在地扭头望向国境线,“国境线那边是一片山丘,往南十里便是神脉山。侍卫们虽可骑马翻过山丘,可进了神脉山中就得弃马而行,加上此行押着囚车,拖累脚程,即便神甲军在此撞不上南图兵马,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南图大军追上。乌雅族中有条密道,是当年先祖带着族人躲避战乱时所建,直通神脉山脚下,跟我来吧。”
乌雅族中竟有直通神脉山的密道,这叫暮青都愣了愣,见乌雅阿吉往王殿方向走去,她毫不迟疑地下令跟了上去。
密道在王殿后方,王殿依山而建,密道口就在一块镇山石后,拨开密密麻麻的棘藤才见了石门。
石门一开,尘土扑面而来,里头幽深狭窄,只能容二人并行,容不得战马和囚车进入。
“这密道直通神脉山下,没有岔口,也没有机关。殿下只管带着人走这密道,把战马和囚车留下,我来善后。”乌雅阿吉站在石门旁道。
这密道看起来经年未启,且从此地到神脉山下有一段路途,谁也不敢保证密道里毫无杀机险情,倘若有险,在如此逼仄之处即便是神甲侍卫也难以施展武艺,那岂不是要被活埋在里头?
方子敬看着密道,心中迟疑,不由瞥了眼周围,却见巫瑾和景子春都默不作声,就连对乌雅阿吉心存成见的云老都无作声之意,似乎在决断一事上,三人都信得过英睿皇后。
方子敬有些心惊,转而看向暮青,见她毫不迟疑地抬手下了令。
“下马!卸车!”
神甲侍卫闻旨而动,纵身下马,落地无声!一队人马去卸囚车,一队人马去寻火把,其余侍卫或掠入殿顶,或隐于树端,或散开成哨,或护卫驾前,大将军越慈一句号令未发,神甲军却行动迅捷,宛如铁军。
乌雅阿吉倚着山壁,风摇着棘树,晨光细碎,恍惚间叫人想起暮青遇刺那夜,漫天星光,少年抢了战友回营报信的机会,有人疑他贪生怕死,唯有一人指向断崖山,用坚定的声音告诉他撤退的路线。而今,一条密道面前,他不带路,只说善后,谁也不敢说密道之内无险,那人却依旧敢进。
火把没多久便点了起来,月杀命百名侍卫先行入内探路,木彦生等左相党羽眼蒙黑布跟随在后,负责押解的侍卫、使节团的护从等依序进入密道。
暮青在密道口道:“我走了,岭南治理之初必有险事,你凡事要小心,切不可太使性子。”
“您先看看您以前干的那些事儿,再来嘱咐微臣吧!”乌雅阿吉哭笑不得,随即看向月杀,“我说越大将军,皇后殿下的安危可全在你肩上,人要是再在你眼皮子底下丢了,当心江北水师那些小子一人宰你一刀。”
“不劳费心,节度使大人还是想想如何治理岭南吧,岭南平定不易,如若浪费了帝后的心血,当心刺卫和淮州二十万兵马的刀子。”月杀冷声说罢,懒得再与乌雅阿吉多费口舌,转身便对巫瑾道,“事不宜迟,请殿下入内吧。”
巫瑾颔首,与云老三人入了密道,留暮青在后头与乌雅阿吉道别,亦是与南兴的疆土道别。
“眼下百废待兴,岭南就托付给你了!”时间紧迫,暮青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说这一句了。
乌雅阿吉却一改吊儿郎当之态,郑重地抱拳一跪,“殿下放心!”
暮青将他扶起,看了月杀一眼,便打算进入密道。哪知刚要放手,忽觉掌心里一凉!
暮青一愣,抬头看向乌雅阿吉时,大风忽然迎面而来,暮青猝不及防,踉跄了两步便退入了密道!她一进密道,月杀便如黑风般追随进来,刚伸手将暮青扶稳,一回头便听见轰隆一声。
石门缓缓地关上,晨光被挤成一线,乌雅阿吉欠揍的笑脸在石门外慢慢地消失不见,密道里只剩下了火把的光亮。
暮青面向石门而立,袖口垂着,手微微握紧,感觉掌心里握着的是一块寒凉之物。
她没有低头去看,但她能猜到这是何物。
——鄂族圣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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