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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脉铜（第1页）
寒露那日，铸铜坊的井水泛起了铜绿色。姬旦凝视水面倒影时，发现自己的耳后浮现出细密雷纹。他用铜刀刮擦皮肤，刮下的皮屑在烛火中卷曲成微型陶范残片，散发着骨殖焚烧的气味。
"公子请看这个。"真正的司工奭举起伤残的左手，四根手指捏着块带皮铜锭，"今晨清理熔炉发现的。"那铜锭表面粘着半片人耳，耳廓内部刻着邲氏蛇纹。
宗庙地窖传来异响。当姬旦掀开第七具空棺时，棺底渗出蓝绿色黏液，裹着数十颗人类臼齿。这些牙齿的咬合面都磨成钟乳状，与鬼物假扮的司工奭口中铜齿如出一辙。
子夜时分，藏书阁的青铜冰鉴突然结霜。姬旦掀开兽面纹顶盖，寒气中浮出张完整的人皮——皮囊背面烙满方鼎纹路，正面眉眼赫然是已故巫咸的模样。当他用铜匕挑起人皮，冰鉴底部显露的铭文让麂皮手套结满冰晶："邲氏七子，血肉为范。"
暴雨骤降时，姬旦在铸铜坊暗格里发现了更骇人的事物。十二具青铜人俑呈跪拜状环绕熔炉，每具人俑的腹腔都是中空的陶范模具。最新那具人俑的陶土尚未干透，内壁残留着新鲜的血膜——正是三日前失踪的占卜童子的身形。
"这才是真正的衅器。"司工奭用断指敲击人俑，发出闷钟般的回响。老工匠掀开人俑天灵盖，颅腔里蜷缩着团青铜丝包裹的脏器，心脏表面凸起阳刻的"邲"字。
姬旦突然将铜镜对准人俑瞳孔，镜中映出的不是空洞眼眶，而是正在融化的活人面容。当镜面移向司工奭时，老人脚下影子突然裂成七道，其中三道呈现出青铜钺的轮廓。
"公子可知何为骨烬？"司工奭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他撕开衣襟，胸膛皮肤布满浇铸气孔，每个孔洞中都嵌着粒人牙，"邲氏罪人受黥刑后，骨灰要掺入陶土铸钟。"
远处传来青铜罍碎裂声。姬旦冲进宗庙时，看见那尊主祭青铜卣正在渗血。兽面纹的鼻孔滴落蓝血，在地面汇成卦象：坤上艮下，谦卦。当他伸手欲扶正祭器，卣身突然浮现巫咸的面容，那张嘴撕裂青铜器表发出嘶吼："七棺既成，荧惑守心！"
暴雨中响起编磬之音。姬旦循声追至祭坛，发现十二件青铜礼器悬浮半空，器身裂纹渗出铜液，在空中交织成邲氏图腾。当铜液滴落地面，那些沸腾的金属珠竟自动滚向宗庙地窖方向。
地窖里的七具棺椁正在震动。姬旦推开棺盖时，看见铜液在尸骨间游走，将碎骨拼合成人形。第四具棺中升起青铜骨架，邲氏蛇纹在胸骨处咬合成环。当骨手抓住他的玉璜时，姬旦突然将铜粉撒入棺中——人骨遇粉即溃，化作满地齿贝。
五更时分，铸铜坊传来惨叫。姬旦赶到时，看见鬼物正将司工奭按进熔炉。老人残损的左手死死扒住炉沿，四根手指在铜液中碳化脱落。当鬼物转身，它的脸竟是姬旦的镜像，只是瞳孔中跳动着青铜冷火。
"你漏算了冰鉴寒气。"姬旦突然掀开身后蒙布，那尊结霜的青铜冰鉴正渗出白雾。鬼物脸上的铜皮在低温中龟裂，露出底下无数重叠的面容——巫咸、司工奭、占卜童子...最后定格成邲氏族长布满黥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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