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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尸秤量骨（第1页）

卯时的雨带着尸臭味。邓愈看着医官用银针挑开死者眼皮，冰晶在眼球表面结成六角形纹路。昨夜被鬼童触碰过的十七个士兵，此刻整整齐齐躺在粮车上，肩甲的数字在晨光中泛着幽蓝。

"不是死亡顺序。"李文忠用刀尖划过尸体肩头的"肆"与"贰"，冰霜数字突然开始跳动，"他们在重新分配。"

话音未落，五具尸体突然直挺挺坐起。邓愈的剑锋已经抵住最近尸体的咽喉，却发现这些死人的眼珠都在顺时针转动——左眼转三圈，右眼转两圈，最后定格成斗鸡眼的模样。他们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像是含着一口水在学童谣。

军医突然惨叫。一具尸体咬住了他的铜秤，秤杆上的刻度正在渗血。当啷一声，秤砣滚到邓愈脚边，铁铸的砣身上浮现出张扭曲的童脸。

"寅时三刻，骨重四两六钱。"尸体开口时，冰渣混着尸水从嘴角滴落。另外四具尸体同时举起右手，五指张开对着东厢方向。

粮仓突然传来木板爆裂声。众人赶到时，三十个粮仓的橡木桶全部碎裂，浸泡在黍米中的竟是昨日下葬的士兵尸体。这些尸体像醉酒般摇晃起身，每人左肩都带着冰霜数字，最骇人的是他们的动作——所有人都在模仿孩童跳格子的姿势。

"他们在计数。"李文忠劈开一具行尸，腐烂的腹腔里掉出七颗石子，每颗都刻着带血的指印，"童子戏要凑足百数。"

邓愈突然按住右肩，那里的"叁"字正在发烫。他扯开肩甲，发现三道青痕已经蔓延到锁骨，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冰棱。更可怕的是视野开始出现重影，每个晃动的人影肩头都趴着个模糊的孩童轮廓。

午时的惨剧从井口开始。六个打水的士兵突然排成纵列，最前面的人将木桶扣在自己头上，后面的人依次拍打前者的右肩。拍到第五下时，第一个人的头颅突然爆裂，冰晶脑浆溅在井沿，瞬间冻结成五瓣梅花状。

"不能碰尸体！"李文忠的警告迟了半拍。有个新兵伸手去扶无头尸体，那具尸身突然翻转，五指如钩扣住新兵手腕。冰霜顺着手臂急速蔓延，新兵的脸在三个呼吸间变成青紫色，肩头数字直接从"壹"跳到了"伍"。

邓愈挥剑斩断冰封的手臂，断肢落地竟自行爬向东厢。沿途拖出的冰痕里嵌着发丝粗细的红线，像是某种诡秘的符咒。他追着断肢冲到雕花窗前，发现窗棂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十二个凹槽，每个凹槽都卡着截断指。

"金木水火土。"李文忠用刀尖挑起断指观察，"五行俱全的指节，这些童子是被精挑细选的。"

申时的发现令人胆寒。军医剖开所有尸体胃囊，每个胃里都藏着把桃木钉。钉子表面刻着生辰八字，按天干地支排列正好凑成十二组。更诡异的是，当把这些桃木钉插进东厢窗棂的凹槽时，地面突然隆起十二个土堆，每个土堆都在渗出黑水。

"子午方位。"邓愈用剑鞘丈量土堆间距，"这是活人桩的布局。"

仿佛回应他的判断，土堆里突然伸出无数苍白的小手。十二个鬼童破土而出，这次他们脖颈上都缠着浸血丝线，丝线另一端连接着营地里的活人。邓愈看见自己腕间不知何时也系上了红线，线的尽头消失在东厢房的黑暗中。

酉时的杀戮带着仪式感。被丝线缠住的士兵开始跳傩戏，他们的关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口中吟诵着含混的祭文。每当有人完成五圈旋转，对应的鬼童就会凝实一分。最年长的鬼童已经能触碰实物，它蹦跳着拍打粮车，每拍一下车厢就缩小一圈，仿佛在被无形巨口啃食。

"他们在称重。"李文忠砍断三根红线，断开的丝线却钻进他甲胄缝隙，"活人骨重四两六，死人骨轻三钱半——这是在凑献祭的分量！"

戌时三刻，邓愈在碑文背面发现了新线索。被血垢覆盖的阴刻纹路，经火烤显现出十二幅图画：童子们被铁链锁在石柱上，头顶悬着巨大的秤盘；秤杆两端分别坠着棺椁与摇篮，当秤杆平衡时，地面裂开深渊。

"生者补阴，死者填阳。"军医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他举起双手，十指指甲正在簌簌脱落，"要天地平，需骨相当..."

话音未落，军医的头颅突然180度扭转。他的脊骨节节爆响，皮肤下凸起十二个游走的鼓包，每个鼓包都顶出张模糊的童脸。李文忠的刀锋划过他后颈时，飞溅的却不是血——无数冰针暴雨般射向四周，每个被刺中的人肩头数字都暴涨两格。

子夜时分，营地已成人间地狱。还活着的三十七人背靠背组成圆阵，但鬼童们学会了分身。每个幸存者眼里看到的敌人数量都不相同，邓愈数到十二个，李文忠看到二十四个，有个士兵突然大喊"满山遍野都是"，接着就抓烂了自己的眼睛。

"别看！别听！别数！"邓愈的怒吼被诡异的童谣声淹没。他的剑锋已结满冰霜，每次挥砍都会带起磷火般的蓝光。右肩的"叁"字开始灼烧，三道冰棱刺破皮肤，在锁骨处交汇成六角形图案。

最年长的鬼童突然出现在圆阵中央。它歪头打量着邓愈，伸手去摸他锁骨处的冰纹。在触碰到的前一瞬，李文忠的刀锋贯穿了鬼童虚影，但为时已晚——所有幸存者同时抽搐，他们的生辰八字正浮现在各自肩甲，每个八字都对应着一根桃木钉。

"我们才是祭品。"邓愈扯断腕间红线，线头处涌出黑水，在地上汇成个"伍"字，"十二童子镇邪，需五名阳寿未尽者作秤砣..."

东厢房传来梁柱断裂的巨响。整座驿站开始下沉，地面裂开深渊，露出下层森然罗列的青铜棺椁。每具棺盖上都刻着生祭者的姓名，邓愈赫然在第五具棺椁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死亡时辰正是五拍加身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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