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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未颤颤巍巍地要跪下,“皇上说求字,真是要杀了老朽啊。”
韩梦圭连忙拉住,“刘大人,请听我说完。太尉以一个统兵元帅的身份,突然孤身返回,不但触了军法──其实这麽说吧,这实在是个天大的事。此事皇上知道瞒不住,如果太尉不在廷尉署受审,不但朝廷里一干大臣们不服,而且也是继续扰乱朝纲法制,以後将军们更居功自傲,在外边骄纵起来,不服朝廷辖制,後患无穷。先时候边关的将军就有这类的例子,何况,近日之祸也就在於太尉府另有一套机制,由朝廷的廷尉署审理监督武将的旧制早已荒废。而且,皇上不得不想远些,等到万年之後,新君即位,皇上不想有哪个将军再效仿太尉的做法,毕竟能还政给皇上的太尉,只怕古今只得相里若木此一人。所以皇上想以此……开个例子,今日让太尉来走个过场,以後只要将军有过错仍由廷尉署审查,不能再有过去那样不服天朝管的情形了。皇上要徐徐地用文官约束将军们的权力了,本朝文武不对等的情形太严重,从今以後至少也该使他们彼此有个牵制。”
“老臣明白。”刘未点点头,“只怕皇上急著在审景檀心李允之前就先办太尉,是想要堵住文官的嘴,又要使得太尉跟这次谋逆的事分离开来。皇上急著给太尉落下个擅离职守的罪名,就是怕百官集体上书奏请皇上按谋逆大罪处置太尉。现如今按照军法给太尉定罪,罚了太尉,一是安了百官的心,二是表明了皇上不想再深究太尉的态度,也是给百官警示,让他们知道皇上心思,不要再生是非。皇上年纪虽小,谋事却周全长远,将来必定成为一代圣主。”
韩梦圭笑了起来,“刘大人说的是,皇上果然说对了,刘大人什麽都明白。那就──请吧,刘大人,我年纪太轻,单单是我,恐怕还压服不了人。皇上对这事很重视,论理审判肯定是要由廷尉署来做,以後才能形成一个好的定制,可是廷尉要是硬拗著皇上把太尉给定个死罪,皇上若是事後找补,那就是令行禁止做不到,白白费了皇上的苦心。”
廷尉署大约好多年没这麽热闹过,韩梦圭进门便看见一屋子的人跟中间跪著的相里若木。这种场面不多见,韩梦圭在门槛上差点绊了一跤,相里若木是何等样的人物,如今竟当众跪在一个小小廷尉面前,真是……
韩梦圭稳住了脚跟,立刻笑逐颜开,“程兄,小弟来迟了些。”
“韩梦圭,你来了便来了,不要扰乱廷尉署审案。”程旭良一见韩梦圭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有些暗火。不过就是那种仗著机灵,整日忙著讨好皇上的狗腿文人而已,程旭良很是瞧不过眼他的做派。
韩梦圭也不在意,呵呵一笑,忽然站直了身子正色道,“传皇上口谕──”
一句话下来,大臣们都慌了,忙忙起身跪下,程旭良忍了忍也从案後绕出来跪在地上,韩梦圭这才说,“皇上说,‘太尉前方劳苦,腿上有伤,免跪,就站著听审吧。’”
大臣们爬了起来,相里若木看了韩梦圭一眼,吃力地爬了起来。程旭良气得一下跳起身,“韩梦圭,皇上真有这样的旨意?”
韩梦圭嘿嘿一笑,“我还能矫诏不成,再说,刘大人也在这,刘大人,你说我有胆子矫诏吗?”
大臣们都看著刘未,刘未宽厚一笑,“程大人,我看您还是接著审吧。”
程旭良无法再说什麽,今天无论问了相里若木什麽,相里若木都是一句,“无话可说”,现在韩梦圭又来了,这是越发不顺。
“我问你,相里若木,当初废帝有什麽过错,你为什麽要废掉他,甚至株连皇太後,你是什麽心肠,要干这样大逆不道的事?”程旭良一拍案子,厉声问道,相里若木站著身量很高,使得程旭良方才好容易营造出来的心里优势立刻就消逝了。
相里若木没有看著他,似乎在看著某个虚无的一点,微微张开唇,却半天没有发出声来。不过这次没等他说话,廷尉署大堂里就发出一声冷笑,程旭良抬起头看过去,又是韩梦圭。“韩梦圭,你到底要干什麽?”
“程大人,你不是连当初太後一门如何篡权干政都不知道吧?”韩梦圭无所谓地说,“天下是景氏的天下,如果不是皇上要太尉废除了文氏一门,说不定天下就姓文了,你问太尉这话又是什麽意思?你该不会想要找来皇上,审审皇上是如何即位的吧?你想指责皇上弑弟即位?”
一句话如同惊雷一般丢下,整个廷尉署大堂鸦雀无声,无数个人暗地里倒抽冷气,事态急转直下,已经超过了最初的界限。相里若木慢慢抬起头。程旭良满脸涨得通红,“韩……梦圭,你这话什麽意思?”
“我没有什麽意思,审案的人是你,你继续问吧。”韩梦圭冷哼一声。
程旭良不敢接著韩梦圭那个话茬说下去了,“相里若木,我再问你,你……你私自将皇上软禁在太尉府数个月又是什麽意思?你竟然还挪用皇上内孥里的钱给自己修建园子。”
相里若木轻微地叹了口气,似乎也不想回答,最後开口说,“皇上看中了太尉府里的马场,在那里学骑马。园子是给皇上修的,皇上的别苑。”
“分明是狡辩之词。”程旭良的确很恼火,相里若木和韩梦圭竟然把一切都推到皇上身上。
“得了吧,”韩梦圭的声音高到压过了他,“你这是要审太尉还是要审皇上?皇上让你审太尉擅离职守的事,你就该问这事,你夹七夹八的问这麽些话是什麽意思?”
“你,韩梦圭你太嚣张了。”程旭良气的快要说不出话来,大臣们早就一片窃窃私语。有聪明谨慎的已经知道韩梦圭自己断不敢如此大胆,也就知道了皇上是什麽意思,开始陆续偷偷离开廷尉署。也有忠君又有节气的在一边跟著斥责韩梦圭,不愿放弃能推倒相里若木的这个机会。
“皇上口谕,”韩梦圭忽然说。大臣们一怔,程旭良恼了,“韩梦圭,皇上口谕还有一段一段传的吗?”
刘未忽然猛烈咳嗽了起来,大臣们都看了过来,刘未喘了一大口气,“唉,人老了,咳嗽病又犯了。你们这些人到底接不接旨。”说著自己先跪了下去,众人见老宰相跪了,也就都跪了。
韩梦圭大声道,“皇上有旨,‘倘或因为太尉官位太高,程旭良审问不明,便由同列为三公九卿的宰相刘未代为审理。’”
程旭良没有回话,但是由刘未代言,又是合规矩的,说不得只好让开了正位,老宰相上去换人,众官员也无法不服。
刘未慢慢站到案後,在案子上东弄弄西弄弄磨蹭了半日,又咳嗽了一阵子,才说,“太尉,为什麽擅离职守?呃……太尉要从实说来,好呈报给皇上。”
相里若木说得很迟缓艰难,“因为想要了结一件事,虽然知道皇上会动怒,可是还是必须回来不可。何况李允之──旧部甚多,景檀心和李允之叛乱似乎已经不可避免……我以为我回来,可以让李允之改变念头,我著实不愿意跟李允之……兵戎相见。”相里若木说完,陷入了一阵沈默,也许是太尉不正常的伤感语调,或者是什麽,一阵子没有人继续说话。相里若木又说道,“至於个中原由,只要这样转呈皇上,皇上都会明白的。”他看著一边飞笔记录的小吏,什麽时候变成想跟景曦渺说句话,还要这样由人转奏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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