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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是他自己选的。”行至廊下时，老太太再看过李星禾那边，盯了片刻方才又叹气道，“由他吧。”说罢，转身去了。

有小厮过来铲雪，收拾出一条湿漉漉的水泥路来，又见那方才随着老太太的小厮送过来一蒲团及黑色饕餮银纹饰的斗篷。

余荣帮忙打理凤凰台

是值深夜，油灯草草待收，冰晶融融繁盛，帮忙的本就寥寥，现在几乎全部散去，只钟灵并两个原来伺候的小厮守灵，忽又西风疾驰而过，树上落下好多雪来。

雪沫驱风行，急急又切切。黄纸盈天穿堂过，闻有客至，不见客来。

忽听着旷野中有细微歌咏之声：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素衣兮簪绒花。

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花狸，持彩面兮结桂旗。

被寒兰兮带松萝，折芳馨兮遗所思。

软语细调，凄凄切切，只李星禾一人听得真切，或是专门唱给李星禾听的。

这天曦在世时，沾上师婆灵位的福荫，所以死后自有阴德，不至凄凉无所依，可亲手杀害穗安一事，叫其不但去不了莲花天堂处，就连奈何桥都过不了。不用说这天曦，就连墨山这样行善积德一辈子的人，若不是有其母穗禾挂念，召往莲花天堂处，单凭杀死耳鼠一事，便要堕进阿鼻地狱。

可这天曦，自是没人替其消灾解罪，孤魂野鬼，也算是最好的下场。

不论哪种情何种爱，沾了心的，在神那边皆是毒，虽然剧毒无比但取用都是自愿。

这天曦用毒用得荒唐至极，而今成了亡魂，现下没了□□遮拦，毒一日日的深下去，她就一日日的更加挂念李星禾。

荒唐，孤注一掷，落得个日夜行游荡山谷间，日夜加注着对李星禾的记忆和爱，又日夜不得相见。

由淡及深及浓，由人及魂及鬼，罚她不生不死，罚她终身不忘，罚她刻骨铭心。

再说这余容陪着水芝来墨山灵位上吊唁过一次，这水芝便再没涉足过凤凰台。倒是这余容瞧见凤凰台里的小厮行事慌张，帮忙的大多敷衍，这便也不与水芝讲，私下过来凤凰台帮忙。

萝依自不知余容做着歌妓营生，又因着水芝的面子，所以给了她清点芝麻油灯的松快活计，只负责各院的灯火旺盛即可。

正添完一遍灯油，又见那方才忙过的小厮执着剪刀剪灯芯去。如此匆匆忙忙，各自剪着各自的，费了好多时辰，未等休息，又有添灯油的小厮匆忙去了。

整个宅子里混乱不堪。

余容自是有几分聪明在里头，瞧着这许多小厮各院落跑着，既费了时间又难免疏漏几盏欲灭的，便召集起大家来，各院落分了两名小厮，又有专门负责灯芯专门负责灯油之别，如此各自散开忙去，果真省了一半的人力，待余容率着空下来的二十余个小厮去找萝依时，萝依也吃了一惊，想自己竟糊涂至此，自嘲自己不经事，安排这些个糊涂的差事。

想着余容是做事的材料，由此也便叫她再领几个小厮负责贡品的清点入库，余容一并将这差事办妥当了才肯从凤凰台中离去。

辞了萝依，两人简单寒暄几句，那萝依便道，“你也别笑话我脸皮厚，明日还有劳烦姑娘的地方，可万万要过来。”

余容负阴抱阳，接过萝依递上来的提灯没多说，转身去了。

萝依见这姑娘有主意，且又有着这份子傲气，忽有了栽培的心思。怔怔地望着余容的身影，直至消失在回廊尽头。

遥遥听着凄凄切切的歌声丛林中传来，歌声虽悲戚悄怆，却婉转动人，余容心里佩服，想着，比自己更胜一筹，一时听慌了神，立在踏跺上沉思良久。

三更响过，余容方回过神来，提着霜色襦裙下陡板去，正迈下最后一个台阶，朝水芝家去时，忽见雪地中横躺着一个人，惊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手心吓出好些汗来，手中的提灯颤抖一下，险些摔去。

转身瞧见凤凰台中一副昏睡模样，想着各小厮忙碌一天，也不便再生事，又借着自己身上有些拳脚功夫，遂壮大了胆子，移步过去。

月光澄明如练，映雪恍如白昼，屋舍掩映间，似有万家灯火。余容神色镇定，伴着嘎吱踩雪声，渐渐接近那横尸街头的家伙。

胸口微微起伏，苟延残喘，似是这在夜间挣扎、不肯融化的雪。

欲将这渐渐深下去的黑吞噬的瞳孔中又是倔强，又是祈求，只是那份祈求谨慎小心着，不敢声张。

这董乾见余容提灯凑近，侧脸过去，不叫她看清。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在这天民国里，听着外人像是提防贼人一样盘问自己姓甚名谁，只觉得十分讽刺。提灯昏黄，亮不过映月夜雪，人影重重，赢不过骄傲自尊。

一时，万籁俱寂。

瞧见这人并不答话，余容冷笑道，“戏子不怨客丑，乞丐还嫌饭馊？”

董乾一听这话，借着几分怒气，强撑着站起来，只摇摇晃晃一阵，便忽觉眼前一黑，再无了知觉。

余容扶着这倔强的浪荡家伙，嘟囔，“凤凰台里这许多吃食，都挡不住有不要命的傻鸟。活下去，比这死要面子可光荣的多。”

一浅一深，一整齐一凌乱两重脚印，蜿蜒着朝向水芝家过去了。

第二日，余容照例去了凤凰台帮忙，正巡视各院的烛火，行至抄手游廊时，忽听见廊后墙角有小厮嬉笑议论着什么，驻足留神一听，正是议论自己从事歌妓的事，且昨夜的事不知被哪个小厮看了去，现下正在口耳间传递，言语污秽，不堪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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