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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并未提及其他。”
话是这样说,云雪臣却还是折好信纸贴着衣袋放好。他又去拆耿烬那封家书,翻来覆去辨认,最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也是一封寻常至极的家书而已。
一刻钟后,沈飞镜,云络,吴挚,还有久不在人前露面的唐敬持,陆续进了门。俞乘不经意抬头,猛地站起,盯着唐敬持的目光惊讶难言,“你居然没死....”
唐敬持冷漠地冲他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几人依齿序坐下。
云雪臣屈指敲了敲桌面,示意几人凝神。他有几分欣然道:“俞乘,现在开始说罢,拿你知道的所有消息,来换你的命,或者说俞家的生路。”
俞乘的眼睛里因这片刻沉思而填满了漆黑的忧虑,闻言惨然道:“太子殿下,虽然您还活着令我喜出望外,可如今您只能与幕僚们隐居一隅,不要说角逐皇位,恐怕连最有机会握紧兵权的白陵都要保不住了。”
“殿下看。”不等云雪臣反应,俞乘从袖袋滑出,他的眼中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光,“我的这枚是临走时白云客遣心腹侍臣思净追上来送给我的。他给了我这枚玉戒,并告知我若想活命,等时机成熟时,用它开拒留关的门。但那都不重要,殿下,重要的是,今日我在耿烬手中也见到了这枚玉戒,而我没找到机会将这件事的真相告知白重嶂。耿烬是看着我离开的,可我...我甚至不明白他为何要让我看他的信物。在大昭这座大厦上,这玉戒是无数咬合在一处的被虫蛀过的榫卯。你知道它存在,却不知在何处,有多少。”
一阵死寂过后,云雪臣冷静道:“白云客终于要动手了。”
云络难以理解,“他要叛国?”
唐敬持道:“白云客是皇室血脉,他要帝位尚在常理之中;可他若不要帝位,连我也猜不出此人意图。”
沈飞镜微蹙着眉沉思,吴挚在这样的时刻往往只剩下满腹忧愤,奈何身为一书生,提笔不能提剑。
“我不知道,”俞乘跌坐回椅里,神色灰败,声音中透出恐惧:“今日耿烬在我与白重嶂面前大义凛然着说什么捐躯赴国难,我看得出来,他说这话时,是真心这样想的。可紧接着他又给我看了玉戒,我坐镇殿前司数十年,无畏无惧,在那一刻竟有刹那胆寒。连信誓旦旦说‘我辈死后,无数儿郎自然会拾起前人的长戈,与敌人一战’这等话的人也有这东西,诸君认为,大昭如今是怎样的处境?”
俞乘一刻不歇地说完才发觉没人作声。他抬头,见几人只是脸色沉重,却并无绝望之色。
俞乘心中生出点安慰,又道:“耿烬给我看了信物,还告知我陆判传信他要杀我。我领皇命来刺杀安王爷,他若真将我杀了,刺杀的事必然落空,是以云巍没必要为杀我一人,曲折迂回至此。若只是陆家的意思,耿烬又为何将真相透露给我?他想要拉拢殿前司主帅的话应该去向慕远修献媚,然而他拉拢已经遭贬谪的俞乘,反而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云雪臣抬手扬了扬信,倏尔问道:“且慢,耿烬这封所谓的家书,你打开看过不曾?”
四周俱是一静,皆看向他手中书信。
俞乘意外地摇了摇头,云雪臣于是当着众人面拆信平铺在案,他肯定道:“我适才只当这是封寻常家书,现在看来,定有隐晦之处,否则他早不念孙儿晚不念孙儿,偏俞将军去时想起寄信?”
信上一言一语都是些琐碎小事与慈爱之心,无论是对光,隔着琉璃,再反复看也生不出其他意思。唐敬持想起什么似地起身离开,回来时手里捧着一碗烈酒,他道:“还请沈先生照着耿烬的字迹誊抄一份,以备我若弄巧成拙,不至于事后耿烬向家中问起,察觉古怪。”
沈飞镜欣然答应,他详察半刻钟后随手蘸了墨,提笔纵飞,一气呵成,待写到落款,通篇墨字的走势轻重分毫不差。怕是耿烬亲自来了,也看不出哪里不对。
唐敬持这才把那份亲笔信泡进酒碗里,酒气熏腾,墨迹逐渐脱落,云雪臣凝神盯着,只见那纸上显露出淡红字迹。
「古来释尽兵权乃兵家唯一下场,若你想走第二条路,那就回来找我。刺杀安王乃一叶障目之法,二帝不成气候,不知玄天才是江山主人。」
俞乘惊道:“这..他就没想过我若没发现他的真实意图回了西都将此事告知云巍,他该如何自处?!”
唐敬持缓缓笑道:“俞乘,想不到你居然还有几分天真。你以为你能回得去么?刺杀安王爷的命令并非幌子,那些刺客另有其人,就在今日一早有十人混进安王府,午时又有二十人混进来。只不过他们都已经见阎王爷去了,你才能在这里好端端坐着。”
云络心有余悸道:“幸好有掠夜骑的人,白陵无心之举救了本王一条命。”
云雪臣道:“来人皆是玄天教的人,由此可见云巍与白云客离心。”
沈飞镜道:“明日一早俞将军不必回西都,原路回返赤云营去找耿烬,你什么话也不必多说,他自会明白。他若留你,你便待在赤云营为他所用,探知他的真实意图。若一反常态不留你,你按原计划行事,进安王府佯装刺杀,藏身安王府,我们的人会把你在安王府丧命的消息传出去。如此一来,你便可从明转暗。”
俞乘苦笑,“云巍在我身上下了断肠散,半月服一次解药,需服两次,一月为期限。若过了一月,再吃解药仍会肠断而亡。他说这东西是张听乾新炼制而成,只有张听乾可解,我若不能按时回宫仍会死。我这条性命若能换俞家安然无恙,丢便丢了,也没什么要紧的。可就算死也不能做个糊涂鬼,白云客口中的时机成熟,到底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又会发生什么?”
云雪臣只道:“此人不可以常理度之。”
俞乘抛出的这个疑惑,这一次,连沈飞镜都没有头绪。唐敬持烦躁地挠头,低骂了一声:“他娘的,在西都整日听勾心斗角,怎么到了边关还是这副鬼样子?”
众人相觑,满室无言。
次日众人醒来俱已是午时,用过饭后,俞乘听云雪臣的吩咐回赤云营。耿烬见了他,只说了一句:“我就知道你还会回来的。只是可惜白陵的家书再也送不到了。”
俞乘心头一跳,他谨慎道:“为防生变,两封信都烧毁干净。”
“信随你处置,”耿烬毫不在意道:“来罢,委屈俞将军先将这人丨皮面具戴几日。”
俞乘问:“你到底要我来做什么!”
“以后你会知道的,但绕着诸般鬼影的阴谋无非是贪与仇,生与死。你的抉择,决定你会走上哪一条路。”帅帐里,耿烬负手问道。
俞乘冷声道:“自然是生路!”
“那就对了,俞乘,我要你来,是为我的生路,也为你的生路。不久以后,自会见分晓。”
*
孙端己从太子党摇身一变,成了新皇派。他来投诚的大礼是一纸名单,是云雪臣这几年来在大昭内布置的暗桩,上到群臣百官,下到地方小吏,洋洋洒洒写了满页。
云巍尚未表态,白云客便起身扶起跪下去的孙端己,他仔细打量着孙端己俊秀的脸,在他漆黑如墨的眉眼上逡巡着,发出心满意足地一声叹息,道:“云雪臣若还活着,这东西倒算得上大有用处,现在虽说无用,也足见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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