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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的青年一身和他类似的大袖宽袍,腰间佩玉琳琅,外裳冷青,衣襟袖口压着如出一辙的厚重绣纹,他容貌文雅俊逸,眉宇间都是被富贵权势浸染出来的平和雍容。
——与方才那种怯懦茫然截然相反。
明明是同一张脸,只是换了个神情,高高在上的许二公子和为人所催逼压迫的许生,显然就成了两个不同的人。
一样的脸。
除了神情气质,他们两个真的一模一样。
希夷打量着面前的“兄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而后自然地打招呼:“兄长往何处去?”
正要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许二公子一下子被打了岔,下意识地先回答了弟弟的问题:“我们正要去城外的积翠寺,听闻那里有僧人云游而来,解签甚是厉害,上回阿娘不是求了签么,我这便去问一问。”
俊朗的青年在马上微微倾斜了身体,嘴角噙着笑意:“你还没说你为何会在这里呢,昨天还说不想出门,连宫里的宴请都拒了。”
希夷仰着脸看他,对于皇权显出一点不以为意的神色,许二公子眼神一转,注意到他手里抱着的孩子,表情一凝:“这孩子……”
他懒散矜贵的弟弟随意又坦然地将宽大的袖子移开,让他看了一眼,随即很快地遮了回去:“哦,路上捡的。”
路上捡了个孩子……
对于这个很符合弟弟性格的回答,许二公子有点哭笑不得,但同时心中也松了口气,在娶妻之前闹出私生子来,对弟弟的名声可不好。
这么想着,他折了折手里的马鞭,叮嘱自己总是长不大的幼弟:“早些回家去吧,云娘做了莲子羹,给你送了一份,记得喝。”
说着,他双腿一夹马腹,和几名同伴一起朝着城外飞驰而去,留下一个许三公子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念着那个名字。
——云娘?
不是他多想,实在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名字的出现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连云仙。
“许时晏活着的时候,身边有云娘这么一号人吗?”
法则拉出了自己为天道做的设定集,认真地翻了两页,笃定地回答:“所有化身都是在真实的背景下插入的,真实的时间线上没有许时晏这么个人,但是许二公子有一名侍妾,的确叫做云娘,是普通民户之女,一直都很低调,没什么值得记忆的……啊,后来王朝覆灭,北胡南下,世家倾覆,许氏遭逢大难,子弟四散奔逃,许二不知所踪,连带着云娘也没了下落。”
法则最后下了个结论:“有这个人,但是存在感低到可以当她不存在。”
“那刚才那个书生呢?和许二长得一模一样,总不会是巧合。”
“……查不到。”法则嘟嘟囔囔地抱怨,“这里到处都是你的力量,我受到了很大干扰……但是那个书生身上没有被扭曲过的痕迹,从目前来看,应该是真正存在的人——或者至少有这么个人存在过。”
眼角眉梢都带着厉鬼的森冷阴郁的鬼王闻言沉思了片刻,法则悄声提醒:“今天已经是第六天清晨了,他的思维正在消散。”
希夷闻言,低头看了看。
闭着眼睛的孩子呈现出一种近乎神圣的静谧,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合拢,消瘦的小脸上有若有若无的微笑,像是沉溺在了宁静的梦境中。
但是希夷清楚,此刻的他根本不会拥有什么梦境。
思维消散是什么感觉?
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看着自己的身躯崩毁,看着自己的灵魂泯灭,他无法喊叫,无法哭泣,甚至连表达恐惧的资格都不能有。
然后他会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走向死亡的全过程。
希夷用手指轻轻蹭了蹭小孩儿的脸蛋,像是父亲在对孩子表达怜爱。
“走吧,去见见那个云娘。”鬼王轻声说,“她将我们困在这些拙劣的幻境里也够久了。”
天道对于这些痴男怨女的故事没有什么兴趣,天地之间有大悲喜,凡人的情情爱爱于天道而言不过是重复上演无数次的戏剧,那些阴差阳错和生死别离他见得难道不够多吗?这些不过是长久岁月中的一尾游鱼,轻轻一摆尾巴,连一朵浪花都无法激起。
沿着种满柳树的大道前行,许宅恢弘的府邸出现在面前,正门闭合,偏门倒是开着,见希夷走近,奴仆们一边带着笑打招呼,一边殷勤地为三公子打开门。
他抬脚进门,眼前的照壁忽地变成花木扶疏的庭院,一个穿着浅水绿衣裙的温婉女子端着一只红木托盘从不远处走来,见到希夷便停下了步子,露出了一个珍珠般柔润平和的笑容:“三公子回来了?妾熬了莲子羹,清火润肺,里面还多加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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