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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飞机撕裂铅灰色的云层,呼啸着冲向跑道。起落架重重砸在沥青地面,一阵剧烈的颠簸。苏晚猛地睁开眼。窗外,熟悉的机场轮廓飞速掠过。到家了。
舱门打开。凛冽的晨风裹挟着北方特有的干燥寒气,狠狠灌了进来,吹得苏晚束起的马尾飞扬。她第一个跨出舱门,黑色羊绒衫裹着单薄却挺直的脊背,像一柄出鞘的黑刃。脚下是故土坚实的土地。心,却悬在几十公里外那个叫清水村的小地方。
江屿紧随其后,深色大衣的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脸色沉静,眼神却比这北方的清晨更冷冽。沈岩早已带人肃立在舷梯下,几辆通体漆黑、线条冷硬的越野车如同蛰伏的巨兽,引擎低吼着。
“苏总,江先生。车备好了,随时出发。”沈岩迎上前,声音压得低,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他眼底布满红血丝,手里攥着的加密平板屏幕还亮着。
“村里情况?”苏晚脚步不停,径直走向头车。声音绷得像拉紧的弓弦。
“张阿姨安全。在村委。受了惊吓,阿强陪着。排爆组确认了,后窗下埋的是个遥控触发的小当量炸弹。拆了。万幸。”沈岩语速飞快,每一个字都敲在苏晚心尖上。“痕迹指向一个生面孔。村里二婶说,昨天下午有个收山货的外地老板,开辆旧面包车,在村东头转悠过。车牌…是套牌。”
“人呢?”江屿的声音响起,不高,却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又降了几度。
“跑了。炸弹被发现前半小时,面包车往西边山里去了。我们的人已经封山。正在搜。”沈岩眼神一厉,“晚了一步。狗东西滑溜。”
“跑?”苏晚拉开车门的手顿住,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猛地回头,眼底压抑了一路的暴戾和杀意再也压不住,如同火山喷发,烧得瞳孔都泛着骇人的红。“他跑不了!把山给我翻过来!一寸一寸地翻!挖地三尺,也要把这条毒蛇给我揪出来!”
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子,裹着血腥气。周围的安保人员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是!”沈岩应声如雷。
苏晚弯腰钻进车里,重重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的冷风,却隔不开她胸腔里翻腾的杀意。母亲…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感让她稍微冷静。不能乱。现在不能乱。妈还在等着。
江屿坐进她身边,温热的大手覆上她紧攥的拳头,用力掰开她掐出血痕的手指。无声的力量传递过来。他没说话,只是对司机沉声道:“清水村。最快速度。”
车队如同离弦的箭,咆哮着冲出机场,碾碎清晨的薄雾,朝着清水村的方向狂飙。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从宽阔的公路,到颠簸的县道,再到熟悉的、带着泥土气息的乡间小路。越靠近清水村,苏晚的心跳得越快。不是害怕。是焚心的焦灼,和亟待喷发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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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村,村委大院。
低矮的平房,院子里几棵老树光秃秃的枝桠刺向灰白的天空。气氛压抑。几个穿着便服、眼神锐利的安保人员沉默地守在门口、墙角,无形的肃杀弥漫。村民们被拦在外面,探头探脑,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惊惶和好奇。昨晚的动静太大了。
阿强像根钉子似的戳在村委办公室门口,黑着脸,眼珠子瞪得溜圆,布满血丝。他身上的衣服沾着泥灰,袖口还有被灌木刮破的口子。他一夜没合眼,像头暴怒的困兽。
“吱呀——”办公室那扇旧木门被推开一条缝。张桂芬佝偻着背,端着一个搪瓷缸子走出来,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还在微微哆嗦。她看起来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张姨!您怎么出来了?快进去歇着!外头冷!”阿强一个箭步冲过去,声音放得又轻又急,想去接她手里的搪瓷缸,又怕吓着她。
“我…我给大伙烧点热水…”张桂芬的声音又细又抖,像风里的叶子。她眼神躲闪,不敢看院子外面那些探头探脑的村民,更不敢看阿强他们这些浑身带着煞气的“城里人”。昨晚那吓死人的动静,那些穿得像打仗一样冲进来的人,还有后窗下挖出来的那个黑乎乎的铁疙瘩…她到现在腿还是软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后怕。
“您别管这些!快进去!”阿强急得冒汗,小心翼翼地半扶半推着张桂芬往回走。就在这时——
“嗡——!!”
引擎暴躁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野兽的低吼,瞬间打破了村委大院的死寂!
几辆庞大、漆黑、车身上沾满泥泞的越野车,如同钢铁洪流,带着一股子刚从战场下来的硝烟味,蛮横地冲进了村委大院!轮胎碾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尘土飞扬!
车门“砰砰砰”几乎同时弹开!
苏晚第一个跳下车。黑色身影,利落如刀。她甚至没看周围任何人,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就锁定了被阿强扶着、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那个佝偻身影。
“妈——!”
这一声,撕心裂肺。不再是布鲁塞尔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苏总,不再是冰龙脊上那个杀伐果断的指挥官。只是一个差点失去母亲的女儿,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的、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巨大痛楚!
张桂芬浑身猛地一颤!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洒了一地。她茫然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声音来源。当看清那个朝她狂奔而来的身影时,她呆住了。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苏晚几步就冲到了跟前!她一把推开挡在旁边的阿强,张开双臂,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抱住了母亲瘦小佝偻的身体!
抱得那么紧。紧得张桂芬几乎喘不过气。紧得她瘦弱的骨架都在发疼。
“妈…妈…”苏晚把脸深深埋在母亲带着汗味和油烟味的旧棉袄领子里,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所有的后怕,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愤怒,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她所有的盔甲。滚烫的眼泪瞬间涌出,浸湿了母亲的衣领。她像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泣不成声。“吓死我了…妈…吓死我了…”
张桂芬僵硬的身体,在女儿滚烫的眼泪和绝望般的拥抱中,一点点软了下来。她那双布满老茧、粗糙的手,迟疑地、笨拙地抬起来,轻轻拍着女儿剧烈起伏的后背。喉咙里终于发出一点细碎的、不成调的呜咽:“晚…晚晚…妈没事…妈在呢…别怕…别怕啊…”
她说着“别怕”,自己却抖得比苏晚还厉害。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长久以来的怯懦和茫然,被一种母性的本能压了下去。女儿回来了。女儿在哭。女儿在害怕。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只会低头干活的懦弱妇人,她是母亲。
院子内外,一片死寂。村民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惊得目瞪口呆。阿强和安保人员们默默地垂下眼,不忍再看。江屿站在几步开外,看着那个紧紧抱着母亲、哭得像个无助孩子的苏晚,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心疼,有杀意,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苏晚哭了很久。积压了太久的恐惧和压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直到哭得嗓子沙哑,身体脱力,她才慢慢松开母亲。她抬起手,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痕,眼睛红肿得厉害,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冰冷、锐利,甚至比之前更添了一分不顾一切的疯狂。
她扶着母亲,目光扫过院子。扫过阿强,扫过那些沉默的安保,最后,定格在江屿身上。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狠绝:
“妈,没事了。我回来了。”她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然后猛地抬起头,眼神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直刺江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磨出来:
“人呢?‘老k’那条毒蛇,挖出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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