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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离“伏羲宝池”以来,先是察觉自己内力雄浑,远在昔日之上,后来发觉自己生出夜眼,现下右手又有掌毒,彷佛妖怪一般。伍定远呆了半晌,已是作声不得,他看着金鳞大蟒的身躯,只觉又痛又怜,当下伸出左手,将它轻轻搬开了。
伍定远拿起那蟒蛇交给自己的薄薄的册子,心想:“这本书不知是什么来历,可与这神机洞的秘密有关么?”就着洞中的蓝光读去,只见书皮处写着“披罗紫气”四字,似是武功秘笈之名。
伍定远一惊:“披罗紫气?我右手这般阴毒,便是这披罗紫气么?”他翻开第一页去看,只见此页所载的文字并非练功法门,而是一篇记述,伍定远心知定与洞中奥秘有关,当即小心翼翼,逐字读去。
“汝先得天符,后取谒语,沥鲜血,投冥海,连过四险四难,天命所归,汝已继吾之志,为一代真龙也。”
伍定远呆了半晌,想道:“什么一代真龙,这是什么意思?”又往下头翻看,读道:“天道难测,隐讳不明。汝若见此记文,此时业已改朝换代。余虽自命超卓,举世无一抗手,然奸佞炽张,致使亲征锻羽覆没,国家有若危卵。余情不得已,只有封印此洞,暂迎圣驾于此山神机洞中,以待时局平静,日后重登三宝大位。”
伍定远赫然一惊,寻思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亲征锻羽覆没?皇帝不是好端端的在北京城里享福么?怎地又有什么暂迎圣驾?”他此行受柳昂天之托,意旨在调查羊皮来历,却不知还有这些怪异之事。
伍定远茫然不解,心道:“不管了,等我离山之后,到时再去问杨郎中好了。”想以杨肃观的渊博,定能查知其中由来。
又往下读道:“神机洞隐密至极,若无天符指引,世间无人可得其门而入。只防人之心不可无,江充面相非小,隐有三公之相,此人若别有居心,圣上安危可虞也。余为期圣驾平安,遂释放洞中天兽,以图守卫,又于神鬼亭藏下机密,世人若无亭中谒语指引,纵有天符,亦难寻觅圣上踪影。此诚防备之心也。”
伍定远呆了半晌,心道:“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费尽苦心,到底想要保护谁?难道棺里的人真是皇上?这怎么可能?”
他一时不解,只有往下读去:“汝取镇邪天符在先,复又投身冥海于其后,如此大仁大勇,必有天命护身。念此仙佛机缘,尔当自强自发,报效国家,饮女娲天酒,浴伏羲宝池,得仁心、治义肝、发信肾、取智脾、获勇胆。神胎宝血符天录,一代真龙海中生。”
伍定远心下恍然,方知来龙去脉。那神鬼亭中藏有两句谒语,第一句叫做“神胎宝血符天录”,用意在以鲜血洒上羊皮,便能破解洞中各项机关;第二句则叫“一代真龙海中生”,此刻回想起来,原来是要见过谒语的人跳入冥海之中,这才能够破解神机洞中最后一关的秘密,若非如此,洞中的绝世武功决计无法取出。
伍定远回思当时情景,自己跳海之际,只为一时悲愤,倒也没想过自己这般自杀,却能恰巧解了最后一道难关。
他心中度测,想来那安排洞中机关的前辈极为重视心性品德,非只在心栈中测度来人的品格,最后还用这超脱生死的法子试炼人心,看来这人定是担忧传人日后为非作歹,这才以此相试,谁知竟给他误打误撞,竟以此获传神功。伍定远轻轻苦笑,摇了摇头,心道:“这真是天意了。也许我真如书上所说,是个有天命护身的人吧。”
过去无论是圣洁如方丈灵智,还是奸恶如权臣江充,莫不以自己的面相为异,现下回想起来,倒真有些道理。
他发了好一阵子呆,又想道:“这书上说的什么女娲天酒,伏羲宝池,便是我身上古怪内力的由来么?”
自己昏迷时,好似被那金鳞灌下苦水,当时还以为是地狱的“孟婆汤”,哪知却是叫做“女娲天酒”的玩意,至于那浸泡身子的冰冷池水,则是什么“伏羲宝池”了。
伍定远叹息一声,心道:“现下我身上的内功,定是卓凌昭朝思暮想的天山武学,这帮奸人无恶不做,算尽机心,却反而让别人捡了个便宜,真是好笑啊!”想起卓凌昭等人必然失望难受,不禁忍俊不禁,霎时间哈哈大笑起来。
伍定远正自大笑,忽见洞中泥沙飕飕而落,竟是被自己的内力所震,连忙收慑心神:“我身在玄境,尚未脱险,可别得意忘形了。”
他吐纳片刻,便继续翻看册子,读道:“汝身负天命,得传神功,不可或忘真龙之志。圣驾于神机洞一事,天下间只余与江充二人得知,汝万不可外传。此际江充业已叛国,当此国难,尤需竭心尽力,迎吾皇以归京城,使其重登大位,再行仁政,方无愧真龙之名也。”
再看署名,却不见任何字号,只有一行小字:“此间情事,不可与外人言,否则徒令朝廷动荡祸乱,奸党反而得利,切记!切记!”
伍定远将那本书细细翻过,只见除这篇记文之外,便是“披罗紫气”的练功法门,他脑中乱成一片,一时无暇细看,便把书本收入怀中。
他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石棺,喃喃自语道:“此际若已改朝换代,则江充业已叛国?这话从何说起?皇上好端端的留在北京,什么时候改朝换代了?”
他想着想,蓦地心中一惊,想起当今皇帝原称“泯王”,这皇上并非以太子登基,而是先皇武英皇帝的御弟,只因武英皇帝英年早逝,泯王才得继位为帝。伍定远心中醒悟,这才明白这洞中所藏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的皇兄,昔年的武英皇帝。
伍定远心下骇然,他看着自己身上的龙袍,寻思道:“我这身衣服,莫非便是武英皇帝所穿的么?这……这又怎么能够?”这武英皇帝早在三十年前便已驾崩,倘若他并未身死,而是躲在此地,想来也过五十岁了。
他心中惊疑不定,寻思道:“这武英皇帝不是已死在奸人手上了吗?他死了几十年,怎能又跑了出来?这……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要是这人还在人间,却要我们这些臣子怎么办?”
他越想越慌,便趴到石棺之中,细细察看一番,只见石棺中确无残骸遗骨,除了自己身上的龙袍,实在别无蛛丝马迹。
伍定远心中忽起轻松之感,心道:“看来这篇记述不尽不实,连个署名都没有,八成是江湖妄人所为。这神机洞是个鸟不生蛋的地方,一个活人如何待得上几十年?只怕闷都把他闷死了。”
他正想哈哈大笑,心中忽有一个声音道:“不对……倘若这篇记述是胡说八道,这世上怎能冒出一张羊皮出来,还惹得江充这些人追杀抢夺?”
伍定远呆立半晌,心道:“不管怎样,眼下这武英皇帝已然失踪了,他既不在洞里,也不在人间,便跟死了没两样。这样也好,国无二主,他既然死了几十年,便让他随风而逝吧,可别再出来作祟了。”
伍定远看过上头记载后,心中多少有了谱。想来此处山洞必是千年前的贤人建造而成,只不知为了什么原因,曾有人将武英皇帝藏在此中,只是这可怜的皇帝多半在洞中生出了什么意外,竟尔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只余下这身龙袍供人凭吊。
想来武英皇帝若不是给蟒蛇吃掉,便是不小心掉入冥海溶解了,说不定还是因为受不了这洞里的气闷,这才跳湖自杀。
伍定远叹息一声,当下对着石棺膜拜,道:“前辈在上,非是晚辈不来竭心尽力,这武英皇帝既已消失不见,连尸骨也找不到,却要晚辈如何效忠于他?不论你是何方神圣,还盼你英灵有知,能够原宥则个,晚辈感激不尽。”说着又磕了几个响头。
伍定远正自下跪祭拜,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声响,伍定远侧耳听去,只觉一个声音低沉,一个声音高亢,好似一男一女在那儿说话,伍定远急急转头,只觉夜眼一闪,似乎飞过了两团灰影,竟是快逾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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